醫道 專訪跌打師傅黃仁生

中華傳統醫術，流傳下來的不止經驗與藥方，古時醫者懸壺濟世、淡泊名利的胸懷，也在現今一代中醫傳人身上體現出來。在舊區葵涌有一位跌打師傅，心懷復興跌打醫術一念，希望助更多貧苦大眾脫離病苦。

撰文∣杜捷安　攝影∣曾嘉連

唐代大醫學家孫思邈在《大醫精誠》開端便說：「凡大醫治病，必當安神定志，無欲無求，先發大慈惻隱之心，誓願普救含靈之苦。若有疾厄來求救者，不得問其貴賤貧富，長幼妍媸，怨親善友，華夷愚智，普同一等，皆如至親之想；亦不得瞻前顧後，自慮吉凶，護惜身命。見彼苦惱，若已有之，深心凄愴，勿避嶮巇、晝夜、寒暑、飢渴、疲勞，－心赴救，無作功夫形跡之心。如此可為蒼生大醫。」古時醫者對自身道德修養要求之高，可見一斑。

筆者拜訪跌打師傅黃仁生當日，他位於葵涌的滿恩跌打館坐無虛席，有老有少，居然還有一位外國人。敦厚的黃師傅歉意一笑，等照料完候診的病人才有空坐下細談。他介紹，外國人是一位英國籍教師，長期受肩膊頸痛困擾，也不知是如何找到他求診。第一次治療時先拔火罐，把瘀血吸出表皮；第二次就敷藥，慢慢幫他調理。治療4次，教師表示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舒適了。

抬進來走出去

另一女病人則是黃師傅常客，最初體虛得幾乎要人抬進館來，無論日曬、風吹、久坐，都會頭暈。原來她因為女兒生病，久在醫院陪伴，誰料坐出病來，身體一虛就難以復原。黃師傅先用「焗浴」手法，以一大盆滾燙藥湯的蒸汽焗其腰骨，把體內不好的東西逼出，加上外敷、拔罐等手法反複調理，再介紹她服中藥養生。經過一段時間，病人身體大有改善，現在已經可跋涉到大陸上班。

承父濟世醫人志

黃仁生師傅出身醫武世家，父親黃景在大埔開辦西江黃景體育會，教授蔡李佛拳法，也是位經驗老到的跌打師傅，常帶著工具到處出診，登船為水上人治療。他憶述父親熱心幫助貧苦大眾，「他的理念就是這樣，有時看到家境不好的，爸爸根本不收錢。」父親的身教，在他內心種下行醫助人的種子。試過有老人家因行動不便，家又住遍遠，一個電話過來黃師傅二話不說提着工具就趕過去，其後才知道要步行整個小時。

苦學藝熟明醫理

黃師傅已記不清自己幾歲開始接觸跌打，大概7歲起獲父親傳正骨、復位、敷藥等跌打手藝。父親的武館授徒、看症之所，傷患者多，也常有各家各派前輩師傅聚頭，因此他自幼便跟著父親和前輩師傅邊做邊學。教頭父親對子女很嚴格，「來到館口就是師徒，甚至比對待其他徒弟還嚴。」他最印象深刻是學跌打不能隨便發問，師傅也不會答，因為每位病人的症狀各有不同，沒有標準答案，只有用心觀察手法、在病人身上的效果、復原進展，再互相切磋經驗，才能掌握有用的實戰醫術。

談到老一輩跌打師傅的風貌，黃師傅悠然神往。「中醫是博大精深的，永遠是一山還有一山高，師傅上面還有師父……很多前輩會合力去醫人，擅長開藥的開藥、擅長跌打的做跌打、誰用針最拿手的就做針灸，完全沒有問題，務求讓病人盡快康復。三人行必有我師，不會分誰最厲害。」

社區醫生街坊恩人

受前輩的無私和醫德啟發，到黃師傅自行開館醫人，也是秉承紓緩病人痛苦、助人調理身體一念。他尤其對貧苦大眾的苦楚感同身受，「有些人生活很辛苦，行業又慘，有些人來到一身是傷，我也很心痛，手勞損得歪成這樣了，都沒看過醫生，為了甚麼？原來他哥哥有長期病患，他月入一萬多，但哥哥一個月打一支針就要一萬多元，我又怎麼忍心收他們的錢呢？我都替他可憐。」

由於在葵涌區開業，不少為生活所迫的街坊、打工仔，師傅會酌量收費，他說：「我不想不醫治他們，我不想他們放棄醫治，我不想他們連自己這樣子也不醫治。所以我覺得這個行業能幫助很多人減輕他們的痛苦，我覺得這是我的理念。因為很多前輩、很多師傅，他們開始做跌打也是因為這樣，都是想紓緩一些痛苦。我有這樣的機會，我也老實講，我也有這樣的時間，我也希望在這一行發一點光，幫助其他有需要的人。」

不惜工本醫道尋喜悅

而且黃醫師堅持使用全酒入藥，在目前香港普遍物價高漲下，黃醫師的低收費相當罕有，在筆者看來甚至是不惜工本。黃師傅說：「也是夠自己生存，足夠付燈油火蠟就足矣，我覺得這是很好，我用我的時間來幫人，我的理念是跌打能復興，有人敷過藥後，發現原來中醫都有效，很多人出門口時舒服了、好了，我就已經很開心了，不需要得到很大的回報。」

放棄自我不求回報

不過談及跌打一行業的苦楚，黃師傅笑言，跌打真的是很辛苦的行業，箇中苦楚不足為外人道，不過眼見看到跌打行業正在息微，就想盡自己的能力：「講落好像很奇怪，雖然我一個人很渺小，但是也想用這份力量去復興跌打，能做多少就做多少。我希望有個理念，這個人做了這麼久，都是一顆心。如果大家都能盡一分力，每個中醫或每個在跌打行業的師傅、前輩，都付出一點，其實我們的行業可以復興，中醫的理念是幫助人的。」「當然現在做跌打也辛苦了，要付租金、費用，我覺得還是有些難度。但是我現在有這樣的機會，我覺得神對我很好，給了我很多東西，讓我不需要為口奔馳，不需要為了生活，我又有這樣的時間，我為何不去幫助別人？勝過做其它的事，我只是付出時間，不去玩，定下來幫助別人，神對我很好。」

在筆者看來在現今社會，不少人將醫師職業當作飛黃騰達的跳板，甚至因環境所迫而需要提高收費，黃醫師以醫術來行善無疑實現了不少傳統醫者的心願，在行業日漸艱難維持的時候，黃師傳的滿恩跌打能夠幫助為疾病所困擾的患者，可能是上天對於有仁心仁術的醫者的另一種善報。◇